第八回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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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白初夏不冷不熱道：“我看過慕晨哥了，聽說夏依依也病了，想順便來看看她。”
“哦。”柳千絮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若有所思道：“瘋丫頭只是熬了幾天夜累著了，這會在睡覺呢，你去看她反而還會打擾她，不如讓她好好休息。”
這話說的有道理，再者白初夏也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進出夏依依的房間，倒不是他怕被人傳閑話，是不想給夏依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了想，白初夏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
柳千絮趕忙追上來，一臉羞澀道：“白少爺，之前是我太唐突了，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說的是之前幾次去城裏找他，甚至不顧羞恥向他表白的事。
“之前的事已經說清楚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白初夏腳步不停地說道。
不僅說清楚了，還直接拒絕了她，這下她總沒有理由再糾纏他了吧！
既然看不到夏依依，白初夏一分鐘都不想在全是婦人的後院多呆，也沒興趣跟柳千絮閑扯。他快步走出小巷，誰知竟在巷口與父母和帶著他們一起來看沈慕晨的沈老爺迎面遇上了。
柳千絮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五個人迎面相遇，大家都楞了一下。
“初夏，你怎麽跑到廚房去了？”沈老爺詫異地問道。
這孩子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嚷著去看慕晨哥，怎麽一來倒先進別人家的廚房了？白老爺有些莫名其妙；白太太眼波流轉，犀利的眸光一下就落到了兒子身後的少女身上。
柳千絮心裏有數，這幾天白初夏肯定會過來，因此，她隨時都做著和他見面的準備。今天她穿著一身水粉繡金花的襖裙，外面套了件帶毛領的長馬甲，俊俏的臉龐略施脂粉，看起來十分端莊秀麗。
莫非就是這丫頭讓她的兒子念念不忘，整天想往這邊跑？白太太將柳千絮從頭看到腳，眼底露出一絲疑惑。
“我……我……”實話不能說，沈家他又來過無數次，不可能迷路，白初夏語塞了。
“白少爺找我問點事。”柳千絮及時幫他的圓場道。
果然如此！白太太的目光又一次將柳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模樣倒是生得不錯，看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沈家的丫頭，難道是這附近哪家的小姐？
若是家世清白，品性端正，只要她兒子喜歡，倒也沒什麽不好。
白太太不動聲色之間已經將柳千絮粗略評估了一番，光就外貌來說，她還算比較滿意。
白老爺和沈老爺沒有那麽多心思，很快一行人便去了沈慕晨的屋裏。
……
大太太帶著聘禮和李凝香回到娘家，直接向舅老爺他們說明了來意。
聽說沈慕晨已經臥床不起，想要用他們的女兒沖喜，李凝香的父母大驚失色。考慮到兩家的至親關系，李家不好直白地拒絕，於是以當初只是一句戲言，並未真正指腹為婚為由婉拒了。
大太太還在極力勸說，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的李凝香把心一橫，開始對父母以死相逼。
一番激烈的對峙後，舅老爺兩夫婦還是在自己的女兒面前敗下陣來，最終百般無奈地同意了這門親事。
事情確定下來，李凝香暫時先留在了李家，大太太則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準備迎親的事宜，兩邊商量好了，明天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將李凝香接進沈家。
一百四十六好兆頭
夏依依醒來已是入夜，顧不上吃喝，她一下床便直奔沈慕晨的院子而去。
白天來來往往的人各自散去了，屋裏恢覆了安靜。
夏依依徑直走向沈慕晨的臥室，卻見門似乎關著，虎子守在門口。
“大少爺怎麽了？”生怕沈慕晨出什麽意外，夏依依邊走近邊問道。
“瘋丫頭，你好了？”虎子看到她立刻面露喜色，問候完她才接著說道：“大少爺明天成親，他們在給他擦洗身子換衣服。”
還是要成親！
一路走來都沒有覺得，現在站在這扇門前，夏依依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背上冒起了虛汗。
“是和表小姐成親嗎？”她有些茫然地問道。
“是。太太剛回來，聽說明天去接表小姐。”虎子道。
臥室的門剛好在這時打開了，林管家和一個下人婦女從屋裏走出來。
“這是什麽？剛才給大少爺換衣服的時候掉出來的。”林管家將手掌在夏依依面前攤開，問道。
她親手制作的桃核如意結！
從把這個如意結當成生日禮物送過沈慕晨後，夏依依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它了，連好幾次幫沈慕晨收拾房間的時候刻意尋找都沒有找到，還以為是他不喜歡悄悄扔了，沒想到竟然會從他的衣服裏掉出來。
沈慕晨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嗎？
夏依依楞楞地盯著林管家的掌心，半晌才開口道：“這是大少爺的護身符。”
桃木辟邪，她當時就是想給沈慕晨當護身符用的，而他似乎也正是把它像護身符一樣帶在身邊。
“原來是護身符啊，那你一會給大少爺放好吧。”林管家將如意結遞給她。
林管家帶著人走了，夏依依走到沈慕晨的床邊，輕輕擡起枕頭一角，把如意結塞在了他的枕頭下面。
剛擦洗完，穿戴一新的沈慕晨看起來比之前多了一絲生氣。
夏依依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端詳他。
“大少爺，你明天成親，你知道嗎？”她從被子裏拿出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裏，邊流眼淚邊繼續說道：“你喜歡表小姐嗎？明天她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你明白嗎？你們以後將一起生活，一起生兒育女……這原本是我的願望啊，是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為什麽要丟下我，為什麽要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裏任人擺布？
“大少爺，你不要再睡了，快點起來吧！我不要你和表小姐成親，我不要你睡過去！我要你起來，再像從前一樣和我說說笑笑，教我寫字算數，哪怕責備我也行……
“如果你想去別的時空也沒有關系，你先起來，我們約好見面的信號，不管你去哪我都和你一起！
“你不要再躺著了，好不好？好不好……”
夏依依越說越傷心，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了。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夏依依連忙把沈慕晨的手放回被子裏，然後又快速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回頭看去，來的人是沈老爺和大太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燭火太暗的原因，竟然看不出他們的表情是悲還是喜。
“老爺，太太。”夏依依起身打招呼。
“你沒事了嗎？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這裏讓別的丫頭過來照看。”沈老爺看著她，溫和地問道。
大太太沒有心情理會別的，進來便直奔沈慕晨的床前，仿佛夏依依根本不存在。
夏依依強打起精神，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回道：“我沒事，謝謝老爺關心。晚上也不用再叫別的人過來，我白天睡夠了，可以在這裏守著大少爺。”
過了明天一切都會改變，即使沈慕晨能醒過來，她以後也沒有機會再這樣守著他了。
守一天是一天，守一個小時是一個小時，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時候再說吧。
明天就要舉行沖喜事宜了，沈家每個人都在連軸轉，也確實抽不出多的人手來。沈老爺默默註視夏依依，目光中有憐惜，也有愧疚。良久，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說一個字。
大太太守在兒子身邊又是唏噓又是抹眼淚，坐了好一會才和沈老爺一起離開。
房間再次只剩夏依依和沈慕晨兩個人。夏依依弄好火盆，又給沈慕晨的唇上潤了些水，然後便握著他的手靜靜地坐在床邊。
她會守到最後一刻，明天沖喜他能醒來她還做他的丫頭，如果他咽氣了，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跳井。
當初就是他阻止她跳井，將她留在這個時空的。他走了，她也不要獨自留在這裏。
“大少爺，你一定要醒過來啊，就算和表小姐成親了也沒有關系，只要你能醒過來就好。以後我還給你當丫頭！”夏依依握著那只曾帶給她力量和溫暖的大手，端詳它，將它緊緊地貼到自己臉上，任由滾滾熱淚從他們的掌縫流下……
夜，越來越黑，越來越靜，黎明一步步走來。
沈家的眾人淩晨3、4點就起來忙活了，究竟是誰第一個過來看沈慕晨的，夏依依根本不知道。等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沈慕晨的手已經被人放進被子裏了，而她被淚水打濕的手枕在自己的臉下。
天一亮，喜慶的喧鬧聲便響了起來，嗩吶喇叭、戲臺子，將沈家上空籠罩了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仿佛這裏即將舉行的婚禮跟別家並沒有什麽不同。
看熱鬧的、賀喜的，人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漸漸地，沈家到處人頭攢動，場面比趕集還熱鬧。
不早不晚，今年的第一場雪也在這個時候來了。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屋頂、樹梢、戲臺，還有看熱鬧的人們的頭上……整個世界被白色覆蓋，給喜慶的氣氛增添了一絲肅穆。
不知是誰高聲說道：“瑞雪兆豐年。這是個好兆頭，沈家大少爺一定能轉危為安，從此長命百歲！”
呼聲一起，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隨聲附和，這個消息很快不徑而走，越傳越響。說的人信心十足，聽的人信以為真，緊接著，大家都像得到了上天的預示，開始打從心底為沈家，為沈家大少爺感到高興。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是心懷善意的，比如沈家的二姨太主仆：
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二姨太假笑的臉越發僵硬，和一旁的琴兒嘀咕道：“死了死了，臨死還要折磨人！”
說的是沈慕晨，對於成親沖喜這個主意，二姨太是呲之以鼻的。
“不折磨一番太太能甘心嘛！今天辦喜事，明天再辦喪事，咱們且得陪著受幾天罪呢！”琴兒譏笑，接著又壓低聲音道：“話又說回來，這下倒是省事了，起碼不用咱們動手。”
“這倒是，這罪遲早都是要受的，提前一些也沒有什麽不好。”二姨太嘴角一挑，心情又愉快了幾分。
一百四十七沈慕晨蘇醒
迎親的隊伍差不多要出發了，沈老爺和大太太又一次來到沈慕晨的房裏。
從昨晚就守在床邊的夏依依幾乎寸步未離過，此刻頭沒梳臉沒洗，就那樣呆坐著，一動不動地看著沈慕晨。
“喜慶”的日子，看到她這副模樣，大太太有些不悅，輕聲對沈老爺說道：“這丫頭總坐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還是讓她到一邊去吧。”
這個倔強的丫頭！早上他來的時候竟然看到她握著慕晨的手，睡著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沈老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勸道：“瘋丫頭，你又熬了一夜，回去睡吧，別再把自己熬病了。”
夏依依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整個人毫無反應。
“瘋丫頭，老爺跟你說話呢！”春桃輕輕推了推她，好心提醒道。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夏依依終於開口，聲音低沈得像在夢囈。
春桃有些為難，“老爺，你看……”
“今天是大少爺大喜的日子，你杵在這裏像什麽樣，趕緊出去！”大太太發火了，沖夏依依吼道。
今天本來就是為了沖喜，沈家闔府穿戴一新，個個喜氣洋洋。唯獨這個瘋丫頭，竟然比往日還不如，這是要觸沈家和慕晨的黴頭？萬一影響了沖喜的效果怎麽辦？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依然是這一句，除了嘴，夏依依的身子動也沒動一下。
“你這丫頭！”大太太怒不可遏，轉頭吩咐春桃，“給我把她拉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夏依依突然崩潰般地喊起來，接著她從被子裏摸出沈慕晨的手，握在手裏淚如雨下道：“大少爺，你快醒醒，他們要趕我走，他們不讓我守著你……”
瘋丫頭瘋了不成？！正要拉她的春桃措手不及，頓時呆立當場。
沈老爺也楞住了。
“反了！反了！”一個丫頭竟然敢拉少爺的手！大太太精心修飾過的臉龐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身子也顫抖起來。
“大少爺，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他們要趕她走！
他們不讓她守著他！
世界仿佛天塌地陷，夏依依無助而又絕望，死死握著沈慕晨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傷痛欲絕……
突然，那只被她握著的手似乎動了一下。
是錯覺嗎？夏依依瞬間停止了哭喊，定定地看著沈慕晨的手。
其他人被她的舉動弄得又是一楞，面面相覷後都一臉困惑地盯著她。
這時，臥房外響起了敲門聲。
“老爺，太太，時辰已到，迎親的隊伍是不是該出發了？”林管家在門外問道。
“大少爺的手動了！”夏依依大喊道。
沈慕晨的手動了！
他的手動了！
聞言，房間裏沒有一個人理會林管家，所有人都圍到了夏依依的身邊，屏息凝神地盯著被她握住的那只手。
沈慕晨修長的指尖輕輕抖動，一下，兩下……然後，他濃長的睫毛也開始抖動，接著是眼皮，再接著，那雙狹長的眼睛緩緩睜開。
“慕晨！”大太太第一個叫出聲來，聲音激動而欣喜。
“慕晨！”沈老爺也無比激動地呼喚道。
“大少爺！”春桃低低地叫了一聲。
沈慕晨醒了！他竟然醒了！一股巨大的喜悅在夏依依的心裏沖刺、奔騰，那顆小心臟不斷膨脹，幾乎要爆炸。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裏淚水悄然匯聚。
沈慕晨清醒過來，迷茫的雙眼看了看四周，然後一一掃過眼前的人：母親、父親、春桃……夏依依的淚水不知什麽時候聚到了極限，在那兩道熟悉、親切的目光望向她的時候，一顆晶瑩的淚珠恰好落下。
她怎麽哭了？沈慕晨的目光定格在夏依依身上，看著那顆淚珠快速滑落，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淚痕。
他想開口問問她，想安慰她，可嘴唇動了動，卻無力發出聲音。
說不出話來，沈慕晨只好抱歉地望著夏依依，想用眼神來安慰她。
夏依依也默默望著他，雙眸飽含欣喜若狂的淚光。
四目相對，兩個人不發一言，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這兩個孩子！一個拼死守護，一個眼裏只有對方。沈老爺無法面對這令人心酸的一幕，悄悄別過臉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太太抹著眼淚喃喃道。
等在門外的林管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再次提醒道：“老爺，太太，吉時到了，該去舅老爺家迎親了！”
“對，對，對，該迎親了！一定是沖喜起了作用！”
大太太歡天喜地地轉身，想要去吩咐迎親的隊伍出發，沈老爺一把拉住了她，回頭對兒子輕聲問道：“慕晨，你想娶凝香嗎？”
這是什麽話，都到這個時候了怎麽還問慕晨想不想娶凝香？
老爺糊塗了不成？
大太太臉色一沈，詫異地看了看沈老爺，隨即對沈慕晨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慕晨啊，爹娘正在給你準備成親呢，現在就去接凝香過門。”
他們要讓他成親？！
娶李凝香表妹？！
沈慕晨雙眸猛然睜大，目光中充滿了震驚。
不，不行，絕對不可以！
片刻後，他拼盡全力搖頭道：“不，我不成親！”
六天米水未盡，沈慕晨全身發軟，這幾個字被他說得無比艱難，卻又無比堅定。話音一落，他蒼白的臉龐便開始泛紅，額頭也冒出了虛汗。
“大少爺！”
她就知道沈慕晨一定不會同意成親！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堵住胸口的巨石忽然間全部消失，夏依依一聲低喚，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滾滾而出。
“既然慕晨不願意，這門親事就算了吧。我們一起去舅老爺家向他說明情況，並賠禮道歉。”沈老爺似一早就作好了心理準備，平靜地說道。
“你說什麽，算了？這個時候怎麽能算了？”大太太震驚而又憤怒地質問道。
為了說服她的父母，凝香都以死相逼了。好不容易定下來的親事怎麽能說算了？
慕晨能醒過來本身就是沖喜的作用，既然如此，沖喜怎麽能進行到一半就不進行了？
就算不為沖喜，凝香也是沈家最適合的兒媳婦、大少奶奶，怎麽能不娶了？
大太太心裏的怒火越燒越旺，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像在把沈老爺架在烈火上炙烤。
一百四十八不娶了
“咳咳……”不知是不是心急，沈慕晨急促地咳了起來。
夏依依急了，連忙去幫他拍打舒緩，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他的手。不禁臉上一熱，及時放開，勸解道：“大少爺，你別急，老爺和太太會說好的，你才剛醒，不要勞神動怒啊！”
大太太也意識到在這裏爭論不太合適，目光緩和下來，好聲好氣地問道：“慕晨，凝香對你的心思你沒有看出來嗎？為了給你沖喜，她不惜向舅老爺以死相逼。她是心甘情願要嫁給你，你為什麽不願娶她啊？”
“是你沒有看出來，慕晨的心根本不在凝香身上！”沈老爺冷下臉說道。
說著他看了一眼夏依依，欲言又止。
夏依依給沈慕晨餵了幾勺溫水，他的咳嗽總算止住了，喘息卻還是很急促，臉上也發著紅。
春桃打開門，讓林管家進了臥房。
幾個人都圍在床前看著沈慕晨。
沈慕晨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艱難地說道：“你們明知道我身子不濟……還讓凝香和我成親……這不是害她嗎？我不成親……這輩子都不成親！”
越說他喘得越厲害，夏依依生怕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又暈過去，連聲安慰道：“不成親，不成親，大少爺你別急。”
“沈家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了？”老爺反對就算了，一個丫頭也來唱反調！大太太將滿腔怒火都發到了夏依依身上，“大少爺成不成親你說了算？”
“咳咳……”沈慕晨又一次劇烈咳嗽起來。
沈老爺又急又怒，朝大太太發火道：“你給我少說兩句！不成親是這丫頭說的嗎？是慕晨說的！他說不成親就不成親，你哪來這麽多話？”
虧她還出身在書香門第，“兩情相悅”這幾個字不明白嗎？
作為慕晨的母親，她竟絲毫不懂兒子心裏所想！
沈老爺訓斥完又轉頭吩咐林管家，“讓迎親的人散了，外面的鑼鼓大戲也都停下來。”
“不行！慕晨是因為沖喜才好轉的，不能說停就停。萬一……”
萬一沖喜停止，慕晨又暈過去怎麽辦？
大太太堅信是沖喜起了作用，極力要將成親進行下去。
“不可理喻！”沈老爺氣得臉色鐵青，瞪著大太太聲色俱厲道：“你要再這樣胡攪蠻纏，慕晨才會被你氣病！”
老爺從來沒有當眾和太太翻過臉，看來這次是真的怒了。林管家審時度勢，悄悄退了出去。
“太太，大少爺自己說不成親就不成了吧，既然他都醒了，說明身體正在好轉，就算不沖喜應該也沒事。”春桃勸道。
沈慕晨才剛醒過來，他們不關心他的身體，而是一味爭論成親的事，還想不想讓他好起來了？
沈慕晨一咳一身汗，夏依依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其他人掃地出門。
又是拍撫，又是餵水，好不容易把他的咳嗽壓下去。夏依依用帕子給他擦去額頭上的虛汗，輕聲問道：“大少爺，你餓嗎？想吃什麽，我讓周大娘給你做。”
光想著成親的事，倒忘了關心慕晨的身子了。大太太和沈老爺終於想起了這一茬，不約而同地停止了爭論。
沈老爺吩咐道：“春桃，你去跟林管家說，請大夫過來。”
大太太問道：“慕晨，想吃什麽，跟娘說，娘吩咐人給你做。”
見他們不再爭吵，沈慕晨的心情總算安定下來，氣息也逐漸恢覆平穩，幽幽地說道：“讓外面的人散了，我不成親。”
“好，我這就去跟他們說。”沈老爺幹脆地應道，轉身便出門去。
“既然你現在還不想成親，那這事以後再說吧。回頭我去跟凝香和她父母說。”大太太也松口道。
迎親的隊伍雖然還沒有出發就被解散，但為了慶祝沈慕晨轉危為安，大戲還是接著在唱。聽說沈家大少爺醒過來了，看熱鬧的人和前來“賀喜”的沈家親友也都跟著高興，大家一窩蜂地跑到後院，想探望沈慕晨。
考慮到大少爺剛醒還需要靜養，林管家代東家謝過大家，禮貌地將人群擋了回去。
機敏的白初夏溜進了院子，一是為看望沈慕晨，再者也為看看夏依依。
不一會兒，難得被父母允許前來參加堂哥“婚禮”的沈慕蕊也進了屋。
因為沈慕晨蘇醒的喜悅，大家選擇性地遺忘了種種不快，圍在沈慕晨床前說起笑來。
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沈慕晨依然是帶著笑意靜靜地聽大家說話，其他人也言笑宴宴，仿佛沒有經歷過傷害、絕望和陰霾……
……
沈老爺和大太太第一時間趕去向舅老爺一家賠禮道歉。
車上，沈老爺叮囑道：“我們已經錯了一次，一會去了要跟舅老爺和凝香說清楚，不能再耽誤了凝香。”
“我知道慕晨是不願誤了凝香才說出不成親的話，但凝香對他一片真心，都願意為他沖喜，難道我們就這樣棄她於不顧了嗎？”大太太不滿道。
若是一般的丫頭不娶也就罷了，可凝香對慕晨的一片真心令人動容，怎麽能不成全她？
而且，凝香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晨的情況，既然她不嫌棄，也就談不上誤不誤的問題了。說不定慕晨從此以後就好了，他遲早不也得成親嘛，還有比凝香更合適的對象嗎？
在大太太眼裏，沈慕晨和李凝香成親分明是雙方互利的事，拒絕這門親事才是對李凝香的傷害，也是沈家和沈慕晨的損失。
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她的想法並沒有錯，但沈老爺知道，沈慕晨拒絕成親除了不想誤了李凝香，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確實對她沒有那個想法。
沈慕晨沒有向他們提起對夏依依的感情，沈老爺也不想擅自說出這件事，勸道：“成親是慕晨自己的事，我們還是尊重他的意見吧。”
若是慕晨想和瘋丫頭成親，他也會讚成。
“這事要是聽他的，凝香只有在家裏當一輩子老姑娘了。我不同意！”大太太義正辭嚴道。
“愚鈍！口口聲聲都在為凝香著想，真正為她著想就應該讓她嫁給一個情投意合的人，而不是對她完全無意的人！”沈老爺搖搖頭，又語帶嘲諷地問道：“你打算怎麽做？去跟你弟弟說讓凝香先等著，等慕晨哪天想好了再娶她？你有沒有想過，慕晨就算能長命百歲，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娶凝香！”
“怎麽會……”
慕晨對凝香無意？
那他對……瘋丫頭？！
一百四十九又攪渾了
李家。
雖然情況特殊李家沒有大擺排場，但既是正經嫁女兒，該通知的親友還是大致通知到了，今天也略擺了幾桌酒席。
李凝香也一早妝扮好，在閨房裏忐忑不安地等沈家的花轎來接。
“怎麽回事啊？”
“不是來接親的？”
“該不是沈家的大少爺已經沒了吧？”
看到沈家既沒來迎親的隊伍，也沒來花轎，而是沈老爺和大太太親自上門，李家的賓客和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出來迎接的舅老爺看到這情景也臉色驟變，第一反應便是以為沈慕晨不在人世了。
在眾人圍觀的目光中，幾個人一言不發而又“心照不宣”地直接進了李家的書房。坐下後，沈老爺懷著覆雜的心情讓舅老爺叫來了李凝香和她的母親，當著他們的面鄭重說明了來意。
李父和李母原以為對方要說的是沈慕晨離世的惡耗，聽到退婚竟都楞住了。
李凝香反應倒快，喜出望外地問道，“表哥醒了？”
這孩子，她第一時間考慮的竟然是慕晨，而不是她自己！沈老爺和大太太面面相覷，既愧疚又感動。
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回應，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舅老爺將手裏的茶盞直接砸在了地上，怒道：“昨天你們的兒子性命堪憂就來哭求我們嫁女兒，今天好了倒來退婚了，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要不是女兒以死相逼，這門親事他們怎麽會答應？現在已經是人盡皆知，這個時候悔婚，讓他們和女兒以後還怎麽見人！
“姐，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們凝香為了慕晨是如何尋死覓活的。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們怎麽能反悔呢？”一向膽小溫順的李母也氣得眼圈發紅，質問道。
是啊，表哥醒了為什麽不願娶她呢？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啊，現在讓她怎麽辦？
李凝香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禁黛眉一凝，拽著帕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這事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對，不管你們和凝香怎麽責備，我們都甘願接受，也願意適當地補償凝香。”沈老爺意料到了這個結果，慚愧地低下頭去。
這樣一個秀外慧中，溫柔善良的好孩子，哪點不比瘋丫頭強？
慕晨一定是一時糊塗，說不定哪天他想通了還是會願意娶凝香的！
大太太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李凝香，倍感婉惜和心疼，迫於沈老爺和沈慕晨的強硬態度，她也不好自作主張地承諾什麽，含糊其辭道：“你們也知道，我一直盼著這兩個孩子親上加親。畢竟慕晨大病初愈，他不想如此倉促地成親，我們也沒有辦法。”
“表哥是覺得太倉促才不想成親的嗎？”像看到了希望般，李凝香迅速擡起淚眼問道。
糊塗！剛才在車上都說得那樣清楚了，她竟然還在這裏和稀泥！現在給凝香希望，以後再讓她失望一次？沈老爺氣得猛然擡起頭來，用責備的目光瞪著大太太，“慕晨並非覺得倉促才不想成親！”
“那是為何？”李父犀利的目光盯著沈老爺。
生怕沈老爺說“錯”話，大太太連忙搶著道：“慕晨是怕自己身子不濟，以後耽誤了凝香。”
這確實是沈慕晨拒絕成親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此刻又不適合提起。明知大太太打著自己的算盤，沈老爺一時也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也猜到表哥是這個心思！”李凝香拭去淚水，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羞澀，“我既然都願意給他沖喜，又怎麽會怕他耽誤呢？”
聽說沈慕晨是因為不想耽誤李凝香才拒絕成親，李父和李母不禁面色緩和下來。
李父沈吟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暫且放一放吧。”
跟顏面比起來，女兒的終生大事畢竟更重要一些。剛才惱怒的是沈家出爾反爾，現在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他倒覺得情有可原。
反正這門親事暫時成不了了，大家各退一步靜觀其變或許更好。李母也讚同李父的想法。
眼見本來就要理清楚的事情又被大太太攪成了一潭渾水，沈老爺的頭都氣炸了。當著舅老爺一家的面和大太太爭吵未免太不成體統，想到事情好歹還有緩解的餘地，他選擇了暫時保持沈默。
……
夜裏，戲散場了，臥房裏探望的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夏依依守在沈慕晨的身邊，望著他笑意盈盈地說道：“大少爺，你是不是知道下雪了，怕我又偷跑出去折梅花，所以就醒過來了？”
這幾天不光沈慕晨瘦了，夏依依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沈慕晨看著她瘦得越發大而明亮的雙眸，無比心疼道：“不是怕你偷跑出去，是你哭得太大聲，把我給吵醒了。”
他在昏睡中意識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的哭喊，那哭聲聽得他心碎，當時想著無論如何都要醒過來，要安慰她，所以就醒了。
“還說呢，都怪你，睡了那麽久，把我給嚇壞了！”夏依依嗔怒，接著一本正經道：“以後不許再這樣了，要不然我就學孟姜女把長城都給哭倒！”
孟姜女哭的是她的夫君啊，她哭算怎麽回事？夏依依察覺到自己好像失言了，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去。
“回去睡吧，你這幾天肯定很辛苦，別再熬夜了。”沈慕晨叮囑道。
“我不累，大少爺你好不容易醒了，我想多陪陪你。如果你嫌我吵的話，我可以不說話。”夏依依作出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歪著腦袋趴在床邊看他。
六天了，她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看見這副笑臉，再也沒有機會跟他說話。
還好他終於醒了。
他沒有丟下她，終於醒了過來！
“沈慕晨，謝謝你！”夏依依一陣感慨，晶瑩的淚珠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傻丫頭！”
他害她擔心，害她難過，還害她跟著受苦受累，她竟然還謝謝他。
沈慕晨心中酸楚，忍不住伸手幫夏依依擦去臉上的淚水。
那只溫柔、溫熱的大手一觸碰到她的臉頰，這些天的痛苦、無助和絕望便一起湧上夏依依的心頭。
她險些失去了他，險些和他生離死別！
夏依依雙手捧住沈慕晨的手，像被父母遺棄又找回的孩子，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大少爺，你不要再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淚水從夏依依的臉龐緩緩滑下，一滴接一滴落在被她握在手裏的那只大手上。
沒錯！他昏迷的時候就是聽她這樣哭的，肚腸寸斷，傷痛欲絕。
這丫頭，他對她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她究竟為他哭了多少回？
冰涼的淚珠令沈慕晨心如刀割，他再也顧不上理智，顧不上自己曾經設下的防線，用掌心撫著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深情凝望，溫柔摩挲，嘴裏喃喃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大少爺！”
淚光中，沈慕晨是如此親切，如此溫柔，眼底頭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憐。夏依依一下起身，撲倒在床上，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喜極而泣。
“對不起！對不起……”沈慕晨伸出長臂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在她的頭頂柔聲說道。
他的眼裏也泛起了心疼、愧疚的淚光。
一百五十無法拒絕
哭聲早已停止，眼淚漸漸也幹了，可夏依依卻眷戀沈慕晨懷裏的溫暖，賴著不願起來。
“大少爺，你累不累？我再多趴一分鐘好不好？”夏依依小聲問道。
這是他頭一次沒有拒絕她、推開她。她怕過了今天他又變得跟從前一樣，拒她於千裏之外。
夏依依依然將臉貼在沈慕晨的胸前，問話的時候悄悄擡眸看了他一眼，隨後便將頭埋得更深了。
沈慕晨看著那一頭烏黑秀發的小腦袋，笑道：“你不覺得腰酸的話就繼續趴著吧。”
“不酸，不酸，我可以多趴五分鐘嗎？”夏依依“得寸進尺”道。
“可以。”
“那十分鐘呢？”
“可以。”
“……”
他刻意設下的防線已經在她面前崩潰了，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暫時忘了防線，忘了一切，哪怕就這短短的幾分鐘。
燈光暧昧，火盆溫暖的臥室裏，沈慕晨閉上了眼睛，指尖輕輕撫過夏依依的長發……
……
“你說那個病鬼他怎麽就活過來了呢？之前不都快斷氣了嗎？”二姨太雙手叉腰在屋裏子煩躁地走來走去。
琴兒把沈慕正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擡頭道：“說不準還真是沖喜起了作用。”
“你說大少爺他醒了怎麽又不成親了呢？這門親事不是他們小時候就說過了嘛，再說這些年李凝香經常來咱們家，和大少爺關系也不錯啊，怎麽說不娶就不娶了？”琴兒又納悶道。
這事二姨太也想不明白：沈慕晨那個病秧子，一般人家都不願女兒嫁給他。李凝香不僅願意沖喜，又是大太太的親侄女，大太太一早就巴望這門親事能成了，怎麽到了臨門一腳反而退了呢？
二姨太腳步略微頓了頓，蹙眉道：“誰知道那兩個人又在打什麽主意。”
“還好二姨太有遠見，沒讓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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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柳千絮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若有所思道：“瘋丫頭只是熬了幾天夜累著了，這會在睡覺呢，你去看她反而還會打擾她，不如讓她好好休息。”
這話說的有道理，再者白初夏也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進出夏依依的房間，倒不是他怕被人傳閑話，是不想給夏依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了想，白初夏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身便走。
柳千絮趕忙追上來，一臉羞澀道：“白少爺，之前是我太唐突了，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說的是之前幾次去城裏找他，甚至不顧羞恥向他表白的事。
“之前的事已經說清楚了，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白初夏腳步不停地說道。
不僅說清楚了，還直接拒絕了她，這下她總沒有理由再糾纏他了吧！
既然看不到夏依依，白初夏一分鐘都不想在全是婦人的後院多呆，也沒興趣跟柳千絮閑扯。他快步走出小巷，誰知竟在巷口與父母和帶著他們一起來看沈慕晨的沈老爺迎面遇上了。
柳千絮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五個人迎面相遇，大家都楞了一下。
“初夏，你怎麽跑到廚房去了？”沈老爺詫異地問道。
這孩子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嚷著去看慕晨哥，怎麽一來倒先進別人家的廚房了？白老爺有些莫名其妙；白太太眼波流轉，犀利的眸光一下就落到了兒子身後的少女身上。
柳千絮心裏有數，這幾天白初夏肯定會過來，因此，她隨時都做著和他見面的準備。今天她穿著一身水粉繡金花的襖裙，外面套了件帶毛領的長馬甲，俊俏的臉龐略施脂粉，看起來十分端莊秀麗。
莫非就是這丫頭讓她的兒子念念不忘，整天想往這邊跑？白太太將柳千絮從頭看到腳，眼底露出一絲疑惑。
“我……我……”實話不能說，沈家他又來過無數次，不可能迷路，白初夏語塞了。
“白少爺找我問點事。”柳千絮及時幫他的圓場道。
果然如此！白太太的目光又一次將柳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模樣倒是生得不錯，看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沈家的丫頭，難道是這附近哪家的小姐？
若是家世清白，品性端正，只要她兒子喜歡，倒也沒什麽不好。
白太太不動聲色之間已經將柳千絮粗略評估了一番，光就外貌來說，她還算比較滿意。
白老爺和沈老爺沒有那麽多心思，很快一行人便去了沈慕晨的屋裏。
……
大太太帶著聘禮和李凝香回到娘家，直接向舅老爺他們說明了來意。
聽說沈慕晨已經臥床不起，想要用他們的女兒沖喜，李凝香的父母大驚失色。考慮到兩家的至親關系，李家不好直白地拒絕，於是以當初只是一句戲言，並未真正指腹為婚為由婉拒了。
大太太還在極力勸說，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的李凝香把心一橫，開始對父母以死相逼。
一番激烈的對峙後，舅老爺兩夫婦還是在自己的女兒面前敗下陣來，最終百般無奈地同意了這門親事。
事情確定下來，李凝香暫時先留在了李家，大太太則馬不停蹄地趕回去準備迎親的事宜，兩邊商量好了，明天以明媒正娶的方式將李凝香接進沈家。
一百四十六好兆頭
夏依依醒來已是入夜，顧不上吃喝，她一下床便直奔沈慕晨的院子而去。
白天來來往往的人各自散去了，屋裏恢覆了安靜。
夏依依徑直走向沈慕晨的臥室，卻見門似乎關著，虎子守在門口。
“大少爺怎麽了？”生怕沈慕晨出什麽意外，夏依依邊走近邊問道。
“瘋丫頭，你好了？”虎子看到她立刻面露喜色，問候完她才接著說道：“大少爺明天成親，他們在給他擦洗身子換衣服。”
還是要成親！
一路走來都沒有覺得，現在站在這扇門前，夏依依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背上冒起了虛汗。
“是和表小姐成親嗎？”她有些茫然地問道。
“是。太太剛回來，聽說明天去接表小姐。”虎子道。
臥室的門剛好在這時打開了，林管家和一個下人婦女從屋裏走出來。
“這是什麽？剛才給大少爺換衣服的時候掉出來的。”林管家將手掌在夏依依面前攤開，問道。
她親手制作的桃核如意結！
從把這個如意結當成生日禮物送過沈慕晨後，夏依依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它了，連好幾次幫沈慕晨收拾房間的時候刻意尋找都沒有找到，還以為是他不喜歡悄悄扔了，沒想到竟然會從他的衣服裏掉出來。
沈慕晨一直把它帶在身上嗎？
夏依依楞楞地盯著林管家的掌心，半晌才開口道：“這是大少爺的護身符。”
桃木辟邪，她當時就是想給沈慕晨當護身符用的，而他似乎也正是把它像護身符一樣帶在身邊。
“原來是護身符啊，那你一會給大少爺放好吧。”林管家將如意結遞給她。
林管家帶著人走了，夏依依走到沈慕晨的床邊，輕輕擡起枕頭一角，把如意結塞在了他的枕頭下面。
剛擦洗完，穿戴一新的沈慕晨看起來比之前多了一絲生氣。
夏依依在床邊坐下，靜靜地端詳他。
“大少爺，你明天成親，你知道嗎？”她從被子裏拿出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裏，邊流眼淚邊繼續說道：“你喜歡表小姐嗎？明天她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你明白嗎？你們以後將一起生活，一起生兒育女……這原本是我的願望啊，是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為什麽要丟下我，為什麽要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裏任人擺布？
“大少爺，你不要再睡了，快點起來吧！我不要你和表小姐成親，我不要你睡過去！我要你起來，再像從前一樣和我說說笑笑，教我寫字算數，哪怕責備我也行……
“如果你想去別的時空也沒有關系，你先起來，我們約好見面的信號，不管你去哪我都和你一起！
“你不要再躺著了，好不好？好不好……”
夏依依越說越傷心，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了。
不一會兒，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夏依依連忙把沈慕晨的手放回被子裏，然後又快速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回頭看去，來的人是沈老爺和大太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燭火太暗的原因，竟然看不出他們的表情是悲還是喜。
“老爺，太太。”夏依依起身打招呼。
“你沒事了嗎？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這裏讓別的丫頭過來照看。”沈老爺看著她，溫和地問道。
大太太沒有心情理會別的，進來便直奔沈慕晨的床前，仿佛夏依依根本不存在。
夏依依強打起精神，用盡量輕快的語氣回道：“我沒事，謝謝老爺關心。晚上也不用再叫別的人過來，我白天睡夠了，可以在這裏守著大少爺。”
過了明天一切都會改變，即使沈慕晨能醒過來，她以後也沒有機會再這樣守著他了。
守一天是一天，守一個小時是一個小時，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時候再說吧。
明天就要舉行沖喜事宜了，沈家每個人都在連軸轉，也確實抽不出多的人手來。沈老爺默默註視夏依依，目光中有憐惜，也有愧疚。良久，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說一個字。
大太太守在兒子身邊又是唏噓又是抹眼淚，坐了好一會才和沈老爺一起離開。
房間再次只剩夏依依和沈慕晨兩個人。夏依依弄好火盆，又給沈慕晨的唇上潤了些水，然後便握著他的手靜靜地坐在床邊。
她會守到最後一刻，明天沖喜他能醒來她還做他的丫頭，如果他咽氣了，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跳井。
當初就是他阻止她跳井，將她留在這個時空的。他走了，她也不要獨自留在這裏。
“大少爺，你一定要醒過來啊，就算和表小姐成親了也沒有關系，只要你能醒過來就好。以後我還給你當丫頭！”夏依依握著那只曾帶給她力量和溫暖的大手，端詳它，將它緊緊地貼到自己臉上，任由滾滾熱淚從他們的掌縫流下……
夜，越來越黑，越來越靜，黎明一步步走來。
沈家的眾人淩晨3、4點就起來忙活了，究竟是誰第一個過來看沈慕晨的，夏依依根本不知道。等她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沈慕晨的手已經被人放進被子裏了，而她被淚水打濕的手枕在自己的臉下。
天一亮，喜慶的喧鬧聲便響了起來，嗩吶喇叭、戲臺子，將沈家上空籠罩了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仿佛這裏即將舉行的婚禮跟別家並沒有什麽不同。
看熱鬧的、賀喜的，人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漸漸地，沈家到處人頭攢動，場面比趕集還熱鬧。
不早不晚，今年的第一場雪也在這個時候來了。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屋頂、樹梢、戲臺，還有看熱鬧的人們的頭上……整個世界被白色覆蓋，給喜慶的氣氛增添了一絲肅穆。
不知是誰高聲說道：“瑞雪兆豐年。這是個好兆頭，沈家大少爺一定能轉危為安，從此長命百歲！”
呼聲一起，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隨聲附和，這個消息很快不徑而走，越傳越響。說的人信心十足，聽的人信以為真，緊接著，大家都像得到了上天的預示，開始打從心底為沈家，為沈家大少爺感到高興。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是心懷善意的，比如沈家的二姨太主仆：
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二姨太假笑的臉越發僵硬，和一旁的琴兒嘀咕道：“死了死了，臨死還要折磨人！”
說的是沈慕晨，對於成親沖喜這個主意，二姨太是呲之以鼻的。
“不折磨一番太太能甘心嘛！今天辦喜事，明天再辦喪事，咱們且得陪著受幾天罪呢！”琴兒譏笑，接著又壓低聲音道：“話又說回來，這下倒是省事了，起碼不用咱們動手。”
“這倒是，這罪遲早都是要受的，提前一些也沒有什麽不好。”二姨太嘴角一挑，心情又愉快了幾分。
一百四十七沈慕晨蘇醒
迎親的隊伍差不多要出發了，沈老爺和大太太又一次來到沈慕晨的房裏。
從昨晚就守在床邊的夏依依幾乎寸步未離過，此刻頭沒梳臉沒洗，就那樣呆坐著，一動不動地看著沈慕晨。
“喜慶”的日子，看到她這副模樣，大太太有些不悅，輕聲對沈老爺說道：“這丫頭總坐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還是讓她到一邊去吧。”
這個倔強的丫頭！早上他來的時候竟然看到她握著慕晨的手，睡著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沈老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勸道：“瘋丫頭，你又熬了一夜，回去睡吧，別再把自己熬病了。”
夏依依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整個人毫無反應。
“瘋丫頭，老爺跟你說話呢！”春桃輕輕推了推她，好心提醒道。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夏依依終於開口，聲音低沈得像在夢囈。
春桃有些為難，“老爺，你看……”
“今天是大少爺大喜的日子，你杵在這裏像什麽樣，趕緊出去！”大太太發火了，沖夏依依吼道。
今天本來就是為了沖喜，沈家闔府穿戴一新，個個喜氣洋洋。唯獨這個瘋丫頭，竟然比往日還不如，這是要觸沈家和慕晨的黴頭？萬一影響了沖喜的效果怎麽辦？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依然是這一句，除了嘴，夏依依的身子動也沒動一下。
“你這丫頭！”大太太怒不可遏，轉頭吩咐春桃，“給我把她拉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著大少爺！”夏依依突然崩潰般地喊起來，接著她從被子裏摸出沈慕晨的手，握在手裏淚如雨下道：“大少爺，你快醒醒，他們要趕我走，他們不讓我守著你……”
瘋丫頭瘋了不成？！正要拉她的春桃措手不及，頓時呆立當場。
沈老爺也楞住了。
“反了！反了！”一個丫頭竟然敢拉少爺的手！大太太精心修飾過的臉龐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身子也顫抖起來。
“大少爺，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他們要趕她走！
他們不讓她守著他！
世界仿佛天塌地陷，夏依依無助而又絕望，死死握著沈慕晨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傷痛欲絕……
突然，那只被她握著的手似乎動了一下。
是錯覺嗎？夏依依瞬間停止了哭喊，定定地看著沈慕晨的手。
其他人被她的舉動弄得又是一楞，面面相覷後都一臉困惑地盯著她。
這時，臥房外響起了敲門聲。
“老爺，太太，時辰已到，迎親的隊伍是不是該出發了？”林管家在門外問道。
“大少爺的手動了！”夏依依大喊道。
沈慕晨的手動了！
他的手動了！
聞言，房間裏沒有一個人理會林管家，所有人都圍到了夏依依的身邊，屏息凝神地盯著被她握住的那只手。
沈慕晨修長的指尖輕輕抖動，一下，兩下……然後，他濃長的睫毛也開始抖動，接著是眼皮，再接著，那雙狹長的眼睛緩緩睜開。
“慕晨！”大太太第一個叫出聲來，聲音激動而欣喜。
“慕晨！”沈老爺也無比激動地呼喚道。
“大少爺！”春桃低低地叫了一聲。
沈慕晨醒了！他竟然醒了！一股巨大的喜悅在夏依依的心裏沖刺、奔騰，那顆小心臟不斷膨脹，幾乎要爆炸。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裏淚水悄然匯聚。
沈慕晨清醒過來，迷茫的雙眼看了看四周，然後一一掃過眼前的人：母親、父親、春桃……夏依依的淚水不知什麽時候聚到了極限，在那兩道熟悉、親切的目光望向她的時候，一顆晶瑩的淚珠恰好落下。
她怎麽哭了？沈慕晨的目光定格在夏依依身上，看著那顆淚珠快速滑落，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淚痕。
他想開口問問她，想安慰她，可嘴唇動了動，卻無力發出聲音。
說不出話來，沈慕晨只好抱歉地望著夏依依，想用眼神來安慰她。
夏依依也默默望著他，雙眸飽含欣喜若狂的淚光。
四目相對，兩個人不發一言，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這兩個孩子！一個拼死守護，一個眼裏只有對方。沈老爺無法面對這令人心酸的一幕，悄悄別過臉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太太抹著眼淚喃喃道。
等在門外的林管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再次提醒道：“老爺，太太，吉時到了，該去舅老爺家迎親了！”
“對，對，對，該迎親了！一定是沖喜起了作用！”
大太太歡天喜地地轉身，想要去吩咐迎親的隊伍出發，沈老爺一把拉住了她，回頭對兒子輕聲問道：“慕晨，你想娶凝香嗎？”
這是什麽話，都到這個時候了怎麽還問慕晨想不想娶凝香？
老爺糊塗了不成？
大太太臉色一沈，詫異地看了看沈老爺，隨即對沈慕晨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慕晨啊，爹娘正在給你準備成親呢，現在就去接凝香過門。”
他們要讓他成親？！
娶李凝香表妹？！
沈慕晨雙眸猛然睜大，目光中充滿了震驚。
不，不行，絕對不可以！
片刻後，他拼盡全力搖頭道：“不，我不成親！”
六天米水未盡，沈慕晨全身發軟，這幾個字被他說得無比艱難，卻又無比堅定。話音一落，他蒼白的臉龐便開始泛紅，額頭也冒出了虛汗。
“大少爺！”
她就知道沈慕晨一定不會同意成親！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堵住胸口的巨石忽然間全部消失，夏依依一聲低喚，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滾滾而出。
“既然慕晨不願意，這門親事就算了吧。我們一起去舅老爺家向他說明情況，並賠禮道歉。”沈老爺似一早就作好了心理準備，平靜地說道。
“你說什麽，算了？這個時候怎麽能算了？”大太太震驚而又憤怒地質問道。
為了說服她的父母，凝香都以死相逼了。好不容易定下來的親事怎麽能說算了？
慕晨能醒過來本身就是沖喜的作用，既然如此，沖喜怎麽能進行到一半就不進行了？
就算不為沖喜，凝香也是沈家最適合的兒媳婦、大少奶奶，怎麽能不娶了？
大太太心裏的怒火越燒越旺，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像在把沈老爺架在烈火上炙烤。
一百四十八不娶了
“咳咳……”不知是不是心急，沈慕晨急促地咳了起來。
夏依依急了，連忙去幫他拍打舒緩，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他的手。不禁臉上一熱，及時放開，勸解道：“大少爺，你別急，老爺和太太會說好的，你才剛醒，不要勞神動怒啊！”
大太太也意識到在這裏爭論不太合適，目光緩和下來，好聲好氣地問道：“慕晨，凝香對你的心思你沒有看出來嗎？為了給你沖喜，她不惜向舅老爺以死相逼。她是心甘情願要嫁給你，你為什麽不願娶她啊？”
“是你沒有看出來，慕晨的心根本不在凝香身上！”沈老爺冷下臉說道。
說著他看了一眼夏依依，欲言又止。
夏依依給沈慕晨餵了幾勺溫水，他的咳嗽總算止住了，喘息卻還是很急促，臉上也發著紅。
春桃打開門，讓林管家進了臥房。
幾個人都圍在床前看著沈慕晨。
沈慕晨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艱難地說道：“你們明知道我身子不濟……還讓凝香和我成親……這不是害她嗎？我不成親……這輩子都不成親！”
越說他喘得越厲害，夏依依生怕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又暈過去，連聲安慰道：“不成親，不成親，大少爺你別急。”
“沈家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了？”老爺反對就算了，一個丫頭也來唱反調！大太太將滿腔怒火都發到了夏依依身上，“大少爺成不成親你說了算？”
“咳咳……”沈慕晨又一次劇烈咳嗽起來。
沈老爺又急又怒，朝大太太發火道：“你給我少說兩句！不成親是這丫頭說的嗎？是慕晨說的！他說不成親就不成親，你哪來這麽多話？”
虧她還出身在書香門第，“兩情相悅”這幾個字不明白嗎？
作為慕晨的母親，她竟絲毫不懂兒子心裏所想！
沈老爺訓斥完又轉頭吩咐林管家，“讓迎親的人散了，外面的鑼鼓大戲也都停下來。”
“不行！慕晨是因為沖喜才好轉的，不能說停就停。萬一……”
萬一沖喜停止，慕晨又暈過去怎麽辦？
大太太堅信是沖喜起了作用，極力要將成親進行下去。
“不可理喻！”沈老爺氣得臉色鐵青，瞪著大太太聲色俱厲道：“你要再這樣胡攪蠻纏，慕晨才會被你氣病！”
老爺從來沒有當眾和太太翻過臉，看來這次是真的怒了。林管家審時度勢，悄悄退了出去。
“太太，大少爺自己說不成親就不成了吧，既然他都醒了，說明身體正在好轉，就算不沖喜應該也沒事。”春桃勸道。
沈慕晨才剛醒過來，他們不關心他的身體，而是一味爭論成親的事，還想不想讓他好起來了？
沈慕晨一咳一身汗，夏依依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其他人掃地出門。
又是拍撫，又是餵水，好不容易把他的咳嗽壓下去。夏依依用帕子給他擦去額頭上的虛汗，輕聲問道：“大少爺，你餓嗎？想吃什麽，我讓周大娘給你做。”
光想著成親的事，倒忘了關心慕晨的身子了。大太太和沈老爺終於想起了這一茬，不約而同地停止了爭論。
沈老爺吩咐道：“春桃，你去跟林管家說，請大夫過來。”
大太太問道：“慕晨，想吃什麽，跟娘說，娘吩咐人給你做。”
見他們不再爭吵，沈慕晨的心情總算安定下來，氣息也逐漸恢覆平穩，幽幽地說道：“讓外面的人散了，我不成親。”
“好，我這就去跟他們說。”沈老爺幹脆地應道，轉身便出門去。
“既然你現在還不想成親，那這事以後再說吧。回頭我去跟凝香和她父母說。”大太太也松口道。
迎親的隊伍雖然還沒有出發就被解散，但為了慶祝沈慕晨轉危為安，大戲還是接著在唱。聽說沈家大少爺醒過來了，看熱鬧的人和前來“賀喜”的沈家親友也都跟著高興，大家一窩蜂地跑到後院，想探望沈慕晨。
考慮到大少爺剛醒還需要靜養，林管家代東家謝過大家，禮貌地將人群擋了回去。
機敏的白初夏溜進了院子，一是為看望沈慕晨，再者也為看看夏依依。
不一會兒，難得被父母允許前來參加堂哥“婚禮”的沈慕蕊也進了屋。
因為沈慕晨蘇醒的喜悅，大家選擇性地遺忘了種種不快，圍在沈慕晨床前說起笑來。
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沈慕晨依然是帶著笑意靜靜地聽大家說話，其他人也言笑宴宴，仿佛沒有經歷過傷害、絕望和陰霾……
……
沈老爺和大太太第一時間趕去向舅老爺一家賠禮道歉。
車上，沈老爺叮囑道：“我們已經錯了一次，一會去了要跟舅老爺和凝香說清楚，不能再耽誤了凝香。”
“我知道慕晨是不願誤了凝香才說出不成親的話，但凝香對他一片真心，都願意為他沖喜，難道我們就這樣棄她於不顧了嗎？”大太太不滿道。
若是一般的丫頭不娶也就罷了，可凝香對慕晨的一片真心令人動容，怎麽能不成全她？
而且，凝香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晨的情況，既然她不嫌棄，也就談不上誤不誤的問題了。說不定慕晨從此以後就好了，他遲早不也得成親嘛，還有比凝香更合適的對象嗎？
在大太太眼裏，沈慕晨和李凝香成親分明是雙方互利的事，拒絕這門親事才是對李凝香的傷害，也是沈家和沈慕晨的損失。
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她的想法並沒有錯，但沈老爺知道，沈慕晨拒絕成親除了不想誤了李凝香，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確實對她沒有那個想法。
沈慕晨沒有向他們提起對夏依依的感情，沈老爺也不想擅自說出這件事，勸道：“成親是慕晨自己的事，我們還是尊重他的意見吧。”
若是慕晨想和瘋丫頭成親，他也會讚成。
“這事要是聽他的，凝香只有在家裏當一輩子老姑娘了。我不同意！”大太太義正辭嚴道。
“愚鈍！口口聲聲都在為凝香著想，真正為她著想就應該讓她嫁給一個情投意合的人，而不是對她完全無意的人！”沈老爺搖搖頭，又語帶嘲諷地問道：“你打算怎麽做？去跟你弟弟說讓凝香先等著，等慕晨哪天想好了再娶她？你有沒有想過，慕晨就算能長命百歲，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娶凝香！”
“怎麽會……”
慕晨對凝香無意？
那他對……瘋丫頭？！
一百四十九又攪渾了
李家。
雖然情況特殊李家沒有大擺排場，但既是正經嫁女兒，該通知的親友還是大致通知到了，今天也略擺了幾桌酒席。
李凝香也一早妝扮好，在閨房裏忐忑不安地等沈家的花轎來接。
“怎麽回事啊？”
“不是來接親的？”
“該不是沈家的大少爺已經沒了吧？”
看到沈家既沒來迎親的隊伍，也沒來花轎，而是沈老爺和大太太親自上門，李家的賓客和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出來迎接的舅老爺看到這情景也臉色驟變，第一反應便是以為沈慕晨不在人世了。
在眾人圍觀的目光中，幾個人一言不發而又“心照不宣”地直接進了李家的書房。坐下後，沈老爺懷著覆雜的心情讓舅老爺叫來了李凝香和她的母親，當著他們的面鄭重說明了來意。
李父和李母原以為對方要說的是沈慕晨離世的惡耗，聽到退婚竟都楞住了。
李凝香反應倒快，喜出望外地問道，“表哥醒了？”
這孩子，她第一時間考慮的竟然是慕晨，而不是她自己！沈老爺和大太太面面相覷，既愧疚又感動。
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回應，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舅老爺將手裏的茶盞直接砸在了地上，怒道：“昨天你們的兒子性命堪憂就來哭求我們嫁女兒，今天好了倒來退婚了，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要不是女兒以死相逼，這門親事他們怎麽會答應？現在已經是人盡皆知，這個時候悔婚，讓他們和女兒以後還怎麽見人！
“姐，你昨天也看到了，我們凝香為了慕晨是如何尋死覓活的。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們怎麽能反悔呢？”一向膽小溫順的李母也氣得眼圈發紅，質問道。
是啊，表哥醒了為什麽不願娶她呢？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啊，現在讓她怎麽辦？
李凝香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禁黛眉一凝，拽著帕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這事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對，不管你們和凝香怎麽責備，我們都甘願接受，也願意適當地補償凝香。”沈老爺意料到了這個結果，慚愧地低下頭去。
這樣一個秀外慧中，溫柔善良的好孩子，哪點不比瘋丫頭強？
慕晨一定是一時糊塗，說不定哪天他想通了還是會願意娶凝香的！
大太太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李凝香，倍感婉惜和心疼，迫於沈老爺和沈慕晨的強硬態度，她也不好自作主張地承諾什麽，含糊其辭道：“你們也知道，我一直盼著這兩個孩子親上加親。畢竟慕晨大病初愈，他不想如此倉促地成親，我們也沒有辦法。”
“表哥是覺得太倉促才不想成親的嗎？”像看到了希望般，李凝香迅速擡起淚眼問道。
糊塗！剛才在車上都說得那樣清楚了，她竟然還在這裏和稀泥！現在給凝香希望，以後再讓她失望一次？沈老爺氣得猛然擡起頭來，用責備的目光瞪著大太太，“慕晨並非覺得倉促才不想成親！”
“那是為何？”李父犀利的目光盯著沈老爺。
生怕沈老爺說“錯”話，大太太連忙搶著道：“慕晨是怕自己身子不濟，以後耽誤了凝香。”
這確實是沈慕晨拒絕成親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此刻又不適合提起。明知大太太打著自己的算盤，沈老爺一時也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也猜到表哥是這個心思！”李凝香拭去淚水，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羞澀，“我既然都願意給他沖喜，又怎麽會怕他耽誤呢？”
聽說沈慕晨是因為不想耽誤李凝香才拒絕成親，李父和李母不禁面色緩和下來。
李父沈吟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暫且放一放吧。”
跟顏面比起來，女兒的終生大事畢竟更重要一些。剛才惱怒的是沈家出爾反爾，現在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他倒覺得情有可原。
反正這門親事暫時成不了了，大家各退一步靜觀其變或許更好。李母也讚同李父的想法。
眼見本來就要理清楚的事情又被大太太攪成了一潭渾水，沈老爺的頭都氣炸了。當著舅老爺一家的面和大太太爭吵未免太不成體統，想到事情好歹還有緩解的餘地，他選擇了暫時保持沈默。
……
夜裏，戲散場了，臥房裏探望的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夏依依守在沈慕晨的身邊，望著他笑意盈盈地說道：“大少爺，你是不是知道下雪了，怕我又偷跑出去折梅花，所以就醒過來了？”
這幾天不光沈慕晨瘦了，夏依依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沈慕晨看著她瘦得越發大而明亮的雙眸，無比心疼道：“不是怕你偷跑出去，是你哭得太大聲，把我給吵醒了。”
他在昏睡中意識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的哭喊，那哭聲聽得他心碎，當時想著無論如何都要醒過來，要安慰她，所以就醒了。
“還說呢，都怪你，睡了那麽久，把我給嚇壞了！”夏依依嗔怒，接著一本正經道：“以後不許再這樣了，要不然我就學孟姜女把長城都給哭倒！”
孟姜女哭的是她的夫君啊，她哭算怎麽回事？夏依依察覺到自己好像失言了，臉一紅，連忙低下頭去。
“回去睡吧，你這幾天肯定很辛苦，別再熬夜了。”沈慕晨叮囑道。
“我不累，大少爺你好不容易醒了，我想多陪陪你。如果你嫌我吵的話，我可以不說話。”夏依依作出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歪著腦袋趴在床邊看他。
六天了，她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看見這副笑臉，再也沒有機會跟他說話。
還好他終於醒了。
他沒有丟下她，終於醒了過來！
“沈慕晨，謝謝你！”夏依依一陣感慨，晶瑩的淚珠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傻丫頭！”
他害她擔心，害她難過，還害她跟著受苦受累，她竟然還謝謝他。
沈慕晨心中酸楚，忍不住伸手幫夏依依擦去臉上的淚水。
那只溫柔、溫熱的大手一觸碰到她的臉頰，這些天的痛苦、無助和絕望便一起湧上夏依依的心頭。
她險些失去了他，險些和他生離死別！
夏依依雙手捧住沈慕晨的手，像被父母遺棄又找回的孩子，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大少爺，你不要再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淚水從夏依依的臉龐緩緩滑下，一滴接一滴落在被她握在手裏的那只大手上。
沒錯！他昏迷的時候就是聽她這樣哭的，肚腸寸斷，傷痛欲絕。
這丫頭，他對她來說就這麽重要嗎？
她究竟為他哭了多少回？
冰涼的淚珠令沈慕晨心如刀割，他再也顧不上理智，顧不上自己曾經設下的防線，用掌心撫著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深情凝望，溫柔摩挲，嘴裏喃喃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大少爺！”
淚光中，沈慕晨是如此親切，如此溫柔，眼底頭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愛憐。夏依依一下起身，撲倒在床上，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喜極而泣。
“對不起！對不起……”沈慕晨伸出長臂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在她的頭頂柔聲說道。
他的眼裏也泛起了心疼、愧疚的淚光。
一百五十無法拒絕
哭聲早已停止，眼淚漸漸也幹了，可夏依依卻眷戀沈慕晨懷裏的溫暖，賴著不願起來。
“大少爺，你累不累？我再多趴一分鐘好不好？”夏依依小聲問道。
這是他頭一次沒有拒絕她、推開她。她怕過了今天他又變得跟從前一樣，拒她於千裏之外。
夏依依依然將臉貼在沈慕晨的胸前，問話的時候悄悄擡眸看了他一眼，隨後便將頭埋得更深了。
沈慕晨看著那一頭烏黑秀發的小腦袋，笑道：“你不覺得腰酸的話就繼續趴著吧。”
“不酸，不酸，我可以多趴五分鐘嗎？”夏依依“得寸進尺”道。
“可以。”
“那十分鐘呢？”
“可以。”
“……”
他刻意設下的防線已經在她面前崩潰了，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暫時忘了防線，忘了一切，哪怕就這短短的幾分鐘。
燈光暧昧，火盆溫暖的臥室裏，沈慕晨閉上了眼睛，指尖輕輕撫過夏依依的長發……
……
“你說那個病鬼他怎麽就活過來了呢？之前不都快斷氣了嗎？”二姨太雙手叉腰在屋裏子煩躁地走來走去。
琴兒把沈慕正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擡頭道：“說不準還真是沖喜起了作用。”
“你說大少爺他醒了怎麽又不成親了呢？這門親事不是他們小時候就說過了嘛，再說這些年李凝香經常來咱們家，和大少爺關系也不錯啊，怎麽說不娶就不娶了？”琴兒又納悶道。
這事二姨太也想不明白：沈慕晨那個病秧子，一般人家都不願女兒嫁給他。李凝香不僅願意沖喜，又是大太太的親侄女，大太太一早就巴望這門親事能成了，怎麽到了臨門一腳反而退了呢？
二姨太腳步略微頓了頓，蹙眉道：“誰知道那兩個人又在打什麽主意。”
“還好二姨太有遠見，沒讓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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